这是我最宝贝也最宝贝我的她第四次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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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小杨于 2022-10-13 17:46 编辑

作者：红艳的宝贝

现在是2022年10月11日晚间11点40分，从她住的医院出来来到另个设24小时常态化核酸点的医院做完核酸回到了住处。

想起白天溜到医院看她，她扯着嗓子、神采奕奕、一脸得意地开着死神的玩笑，很有兴致地听我们仔细介绍各种“葬”，晚上呼吸稳稳不急促地睡上两个多小时一睁开眼就念着我辛苦让早点回去休息，也开始佯装生气地埋怨别老抚摸她脸颊、蹭她额头，我知道她又“完全好”起来了，这一切又可以像是从没发生过，我们又可以一起对新的一天充满期待。这是我最宝贝也最宝贝的她第四次死里逃生。

仅今年因肿瘤压迫导致完全肠梗阻辗转各医院间的大半年以来，她已经不知经过多少次的腹腔灌注、介入化疗，放置胃管肠管、支架和穿刺，CT、MRI检查，抽血、输液，受的痛苦遭的罪是前两年的多少倍不知道。

【年初第一次不全肠梗阻，通过禁水禁食、胃管减压和大量输液得到缓解，但结合之前化疗副作用口腔溃疡到无法正常进食和休息，她也因此暴瘦20斤；那些日子的每一天，医院急诊和输液室都灯火通明，到处是或排队或席地而睡的人们】

【几个月后第二次完全肠梗阻，上海疫情最严重时期，每天突破街道小区医院多道防线、看诊排队顺利输上液常常已经下午傍晚了，这是背影已渐瘦弱的她在全副武装的人来人往中等待；这一次因为肿瘤压迫严重，胃管输液的方案已经无法缓解】

【2022年5月上海还未解封，她肠梗阻保守治疗丝毫没效果，眼看着面临消化道破裂、腹腔感染休克风险，有医生提醒也许就剩一两个月了，后来我们遇到贵人得以入院介入治疗，你看她跟我天天早晚视频有说有笑的】

今年国庆是祖国73周年生日，也是她抗癌3周年。大街小巷一片喜庆祥和、红旗飘扬，总能想起从前我们窝在沙发上一起看她喜欢的民国谍战剧，最后一集总有这样的场景：新中国解放、举国同庆之时，永失同志的主人公望着热闹的人群泪水湿了眼眶。这个国庆长假之前，她整个消化道基本通了，鼻肠管原计划是要拔除，以防不良反应暂时封管，假期最后一天正式拔除。

之后两天开始持续呕吐、排便各约15次/天，在前天中午，她开始视觉不清、意识不清，只见眼白不见眼珠，间歇性浑身抽搐一阵，双手攥紧我们的手用力挥舞，叫唤多少声都完全没回应，跟五个月前第一次脑梗发作的症状很像，那时候是她第二次死里逃生，也是我签署的第一份病危通知书。

你们知道她之前有多健康多热爱生活吗？生病以前，她吃嘛嘛香、贴枕头倒头就着，工作忙碌辛苦得不行，也总晚上赶场子似的跑去公园跳广场舞，还有热闹的小姐妹吃货群，集体购置跳舞服装和设备组织表演、商量定期聚餐、每天红包游戏互道早晚安。

尽管这些乐趣三年前来上海治疗后都没了，但她时常休息前听听群语音，仿佛还同她亲爱的同事姐妹们在一起。

你们知道她有多可爱多勇敢多坚强吗？患病三年，大大小小的手术、化疗还有随之而来的痛苦副作用，她从来没有说过放弃，有时完成治疗出来一见到我们就流泪了但就是不会说算了。

别人都说病人气多、不好照料1，她从来没有随意对我们撒过气。偶尔实在扛不住难受也只是哭一会抱怨一下，她的耳根子软，安慰的话无论我们说再多次再离谱都能听进去，第二天一早上起来她感觉好一点了，就又是到处蹦蹦跳跳、不可一世、开怀大笑的样子了。还会得意洋洋地跟我们说，你们看我演技不错吧，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1这样说不是没有原因的。癌症病人不但承受治疗病痛的折磨，像是脱发、呕吐、四肢麻木肿胀、浑身无力、皮肤发黑和瘙痒脓肿、耳鸣眩晕、口腔溃疡等，还有除面对死亡恐惧之外的长期持续被歧视被嫌弃和不被正常对待的巨大心理压力。

举两个例子，那是前两年她情况好的时候了，有一次做完检查回来跟我说，觉得自己像牲畜一样躺着任人宰割，我理解她是在说因为检查时极度不舒适感觉没有获得尊重从而产生的耻辱感。

还有一次，那时她用的安罗和VP16非常不耐受，口腔溃疡到无法吞咽和睡眠，去知名口腔医院看诊，因为检查被扒了嘴巴有大量口水，完事儿起身后就吐到口腔操作台旁边的垃圾桶里，医生当场非常严厉指责她口水脏不该在那儿吐，我到现在一想到她当时手足无措又很受伤的样子都很难过。（前述例子都只是个例，我理解所有医务工作者的辛劳和不易，也无意对此引战）

【那是19年国庆节后被我骗来上海，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癌症中晚期，以为只是术后来护理养养身体，晚上下班到家我去床前瞧她，她在被窝里冲我做鬼脸，几天后化疗大量掉发，我反复打腹稿跟她聊了一部分内容，她哭了】

【20年春天，化疗期间给她买了顶时尚的假发，春暖花开一起出去溜达，她开心得不得了】

【晚上睡了一觉起来说饿了想吃夜宵，端个板凳坐在灶前瞧老头弄了啥好吃的，像个小孩子】

【第一次化疗结疗后已经是夏天了，渐渐长出小短发来了，她就索性摘掉了假发、穿着刚买的小飘裙出街，自己扫码上车骑得贼溜】

【冬天长出来一头茂密卷发，跟之前的直发完全不同，这是某种意义上的重生，她忙着帮手包馄饨还不望冲我做鬼脸，说不让她干些家务，明儿自己卷铺盖回老家了】

【那天是平安夜，进门放起了圣诞歌、拿出了平安果，只是两个苹果而已，这俩人高兴得跟啥一样】

【空窗期用尼拉维持半年有余，后来复发又开始化疗、开始掉发，疗效始终不如第一次理想，某个周末的午后，午觉醒来瞧见我还坐沙发上看电视，透着透明门偷瞄我冲我笑】

【那段时间用的化疗药没有掉发的副作用，头发又长出来了，她的身体也养得不错，主治甚至建议控制下体重，那时候她的名字叫小肥，在神情严肃地看她喜欢的刑侦剧，她说这三年闲着在家把这一辈子的电视都看完了】

【十月初一，生日很快乐！除了对蛋糕上写的“小肥”称呼不太满意之外。】

【天气好又有精神的日子，能一起出去随便到哪溜达，她就超级高兴】

【她说她要去跑步跳舞锻炼,还调侃自己化疗后光头的模样,自称是蒋介石的妹妹】

【经常看民国戏，以为影视城里的建筑会吸引她，没想到最感兴趣的是假人，一开始被吓到了不敢走近，之后在一排有假人的店铺里转悠舍不得走，看到道具摊铺说要摆个造型卖馄饨面】

这样的她，怎么会是一个罹患晚期癌症、多次遭遇生死的人呢？我到现在都觉得恍惚、不愿相信。虽然这个漫长的告别从三年前已经开始，我以为会有充分的时间做好不久的将来随时失去她的心理准备，会有足够的机会让我从容告知并安抚好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

只不过，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因为某个故事某个画面某人说的某句话触发我联想到她、联想到她将离开，于是泪流满面，我便知道其实时间永远不够，这件事对我来说永远猝不及防。

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所以总被告知要有心理准备。可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该跟她道谢、道歉、道爱、道别的最佳时机，于是趁着有时是她心情不错、有时是她精神尚可，总之一找着机会就跟她道谢、道歉、道爱、道别。

她有时这样反应：你干嘛呀？我才不走呢，阎王来了我也要大声跟他嚷着我不要走。然后我就夸她真棒！有时她又会说，别担心，你外公也是五十多岁而且很突然走的，那时候也伤心难过了好几年，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淡忘了。

我说，你跟外公是父女关系，你总说外公为人严厉、难以亲近，也一直忙于工作、不常在家，况且你十八岁就离家正式工作了。我跟你是母女关系，是从小到大互相说着“小秘密”、没大没小的关系。

十八岁以前，你在我身边辛苦照料、放弃太多，这些别人眼中的不值一提我知道都是你的奔头你的乐趣你的热爱，更为此承受太多难以言说的委屈，你见证了我青少年时期所有的幸福时光、荣耀时刻、艰苦岁月。你说这怎么能一样？我怎么会忘记呢？不会忘记的。

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是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红艳宝贝，这几个月以来，死亡的话题我们聊过多次了，我明白你的许多放不下、你的不甘不舍。一边不忍你这样遭受无尽痛苦，一边又不禁一次次为你的勇敢坚强吹响号角！无论如何，今天是你又一次打胜仗的日子，一定值得庆祝，这篇絮絮叨叨的文字权当给你呐喊助威了！

我是红艳的宝贝女儿，我想向全世界安利我的红艳宝贝。她只是一个非常平凡的普通人，但她是我心中的珍宝。我天真地希望全世界认识她喜欢她记住她，但如果只是能从中获得一些温暖和力量也已经足够了。

祝福所有人都平安健康。

于2022年10月12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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